“接下来出场的是——来自荒场厅的欧洛比克·卡廷桑爵士!”
披着红底白狼斗篷的掌旗官大手一挥,一名全副武装,手持长枪的骑士骑着高头大马,从比武场的一侧缓缓步出。
他的头盔上插着棕色的羽毛,盾牌上画着一只在褐色土地上踏步前行的红色野猪。
“他的对手则是——来自壁炉堡的海琳娜·法斯塔夫爵士!”
伴随着掌旗官的介绍,一名黑甲黑马的骑士出现在了比武场的另一侧。
她的头盔上并没有装饰的羽毛,盾牌纹章则是石墙之上的一只渡鸦。
战马嘶鸣、人声鼎沸。
两名骑士高举骑枪向着端坐在观众席主位上的莱茉尔·卡特布莱克夫人致意。
见二人都做好了准备,莱茉尔朝着掌旗官点了点头。
大旗一挥,两名骑士立即策动战马,朝着彼此冲去。
这个傻瓜放平骑枪的时间太早了。
面对着眼前盔甲闪亮的骑士和明晃晃的枪头,海琳娜并不慌张。
不出她所料,对手的骑枪很快就上下乱晃,难以持稳。
而她早早就估测好了距离。
“嘭”一声巨响。
欧洛比克的骑枪未能击中海琳娜,而海琳娜的骑枪却击中了他的盾牌。
木花西溅,巨大的冲击力不光光让枪头穿透了华丽的盾牌,也让爵士失去平衡,摔下马去。
欧洛比克爵士在比武场的沙土之中滚了好几圈,就连棕色的盔羽上都变得灰扑扑的。
他的对手则不紧不慢,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剑!
我的剑呢!”
气急败坏的爵士大吼着。
他的侍从急忙翻越栏杆,给自己的主人递上了长剑。
浑身尘土的骑士丢掉被枪头插裂的纹章盾,“唰”地一下抽出了长剑。
严格意义上来讲,一个骑士应当在比武前就准备好自己的全副武器。
欧洛比克爵士己经犯规了。
但海琳娜并未当场提出控诉,她甚至根本没有在意。
她丢掉断裂的骑枪,翻身下马,将流星锤从腰间取下。
比武仍在继续。
两名骑士走向彼此。
一名长剑雪亮,另一名则将流星锤舞得呼呼生风。
欧洛比克爵士向前一跃,试图从砍向海琳娜的头顶。
但女骑士的盾牌挡住了这次攻击。
同时,流星锤“铛”一下击中了欧洛比克爵士的腰部,爵士闷哼一声,向后退去。
海琳娜并不准备给敌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流星锤很快呼啸着砸向了欧洛比克爵士的头顶。
爵士试图举剑格挡,却不料流星锤的链条顺势绕了个圈,缠住了他的剑身。
女骑士见状,用力一扯。
还没反应过来的爵士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剑被从手中卷走。
见到如此精彩的缴械,场上爆发出了雷霆一般的欢呼。
“不可能......”欧洛比克向前扑去,想做无意义的最后一搏。
但海琳娜猛地扬起盾牌,砸在了爵士的面甲上。
伴随着沉重的闷响,爵士呻吟着倒在沙土上,宣告了他的彻底失败。
“法斯塔夫!
法斯塔夫!
法斯塔夫!”
观众席上,无论平民贵族,都呼喊着海伦娜的家名。
莱茉尔也轻轻为这位女骑士鼓着掌。
不过,海伦娜并没有陶醉于胜利之中。
她抛掉手中的武器,向着倒地的对手伸出了手。
“你赢了,你该享受欢呼才是。”
躺在地上的欧洛比克爵士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为什么还要做这多余的举动?”
“我们来这里可不是为了争什么冠军,爵士。”
海琳娜提醒着。
欧洛比克爵士苦笑了一声,在海琳娜的帮助下站了起来。
胜者败者的并立并没有带来嘘声,观众的欢呼反而更热烈了,而莱茉尔脸上的笑意也愈发明显。
回到营帐,一名棕色长发的少女立即迎上前来,给燥热不己的海琳娜端上了一个铜盆。
骑士脱下头盔和手甲,撩开头发,用铜盆里的水清洗着脸上的汗迹。
覆盖着女骑士左前额到颧骨的肉红色伤疤显露出来,而她的左眼皮闭合着,遮盖着早己不存在的眼球。
但棕发少女并没有任何胆怯的意味,依旧恭敬地服侍着海琳娜。
“晚上你想和我一起去宴会吗,简妮?”
女骑士松开盔甲的绑带,将黑色的盔甲脱下。
“那种热闹的场合不适合我,大人。
我留在这里帮您看护帐篷就够了。”
少女上前,帮海琳娜一件件地褪下盔甲。
“也不适合我,但我还是要去。”
黑发的女骑士照了照镜子,放下额发,试图尽量遮住自己左脸的伤疤,“你觉得我这样如何?”
“您一如既往地美丽。”
“那你觉得我该换什么裙子呢?”
“往常您穿的黑裙子就可以。”
简妮,这个自己从土匪手中救下的小姑娘哪里懂什么装扮的技巧——但即便自己略懂一些,海琳娜也清楚,再多的装扮不过是给早己凉透的尸体做人工呼吸:不管她怎么打扮,众人看见她都是一脸畏惧。
而今晚的宴会上也是如此。
卡特布莱克家族虽小,名望却高。
席间,不少有名的骑士和领主都时不时对海琳娜和她的伤疤觑上一眼。
每逢这时,海琳娜总会用她仅剩的右眼乐此不疲地瞟回去。
而领主们回避的目光和略带惧怕的表情在她看来比小丑表演的戏剧还滑稽。
而她身后捧剑侍立的简妮也会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
没有几个骑士愿意坐在海琳娜身旁。
她的左手边是一名忙着往嘴里塞鹌鹑的胖贵族,右手边则是一个时不时就忽然抽搐一下的、口歪眼斜的棕发男子。
幸而,海琳娜和他之间隔着个空座位,不然他时不时犯病的那只手定会把她的酒杯打翻在地。
突然,一名黑发方脸的爵士坐在了那个空座位上。
他的外衣上醒目地绣着一只红色野猪。
“比武大会上的巾帼英雄只能和肥猪还有残疾人坐在一起吗?”
欧洛比克爵士冲侍酒招了招手,示意给他的杯子满上,“这席位安排可不太合适。”
“我也是残疾人,残疾人和残疾人坐,没有什么不妥。
而且这个座位也难得清静。”
“在宴会上找清静,你可是来错地方了。”
欧洛比克注视着宴会上觥筹交错、对王国时事交头接耳的贵族们,“顺便,感谢你没有让我在比武场上出太大的糗,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的?
‘那是个富有骑士精神的举动’。”
“比武和宴会不过一张幌子罢了。”
海琳娜抿了一口葡萄酒,“大家都心知肚明。”
“我觉得伤疤和凶暴也是你的幌子,海琳娜·法斯塔夫女士。”
方脸爵士转过头来看着女骑士的脸,“实际上,你比在座的大部分骑士都更骑士,比淑女都更淑女。”
“我可以把这句话理解为调情吗?”
在回答这句恭维之前,海琳娜特地把头偏了偏,让自己被头发遮住的伤疤露出来一部分。
但欧洛比克爵士的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
“我是个有妇之夫了。
不过,任何人都有赞颂美的资格,即使这种美很特殊,不是吗?”
一连串急促的清脆响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以及宴会上的一切喧闹。
莱茉尔·卡特布莱克站了起来,用银叉敲打着金杯。
宴席上的贵族和骑士们立刻止住了自己的话语,静静等待着她的发言。
“各位好爵士们、骑士们,我是莱茉尔·卡特布莱克。”
金发绿眼的女家主声音洪亮,响彻着城堡的厅堂,“感谢各位响应卡特布莱克家族的号召,齐聚于此。”
“就在前几天,我的夫君,奥洛斯蒙,护送我的女儿利维娅去哭塔的圣堂举行婚礼。”
莱茉尔的声音逐渐悲怆,“那时,我们都以为我们的下半生和利维娅有了归属。”
“可是,那个卑鄙的新郎,名为奥斯伯恩的走狗,利用了我们和利维娅的善心。
他谋害了我的丈夫和女儿,流窜的途中又打伤了我的儿子,柯索·卡特布莱克,家族最后的继承人。”
“混蛋!”
“把他碎尸万段!”
席间隐约传出叫喊声。
“我是个弱女子,无力追凶讨债。
在座的各位,不是卡特布莱克家的臣子,就是云游西方的侠义骑士。
我在此宴请诸位,正是希望各位能伸出援手,无愧于骑士的誓言!”
说着,莱茉尔的双眼泛红,泪水流过她的双颊。
“我!
高隼堡的埃拉索·塔贝克爵士!
愿意一马当先,替夫人讨回血债!”
一名蓝斗篷的骑士激动地跳过桌子,拔出剑来单膝下跪。
“我!
长幕厅的库伊·桑索爵士!
愿意舍尽毕生精力,追杀那凶手到天涯海角!”
另一名灰衣服的爵士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还有我!”
“我!”
一时间,大厅内几乎所有的骑士纷纷效仿。
“我也愿意为了这正义的事业而赴汤蹈火!”
欧洛比克爵士也站了起来。
但海琳娜没有。
她和那名胖贵族,还有时不时就又抽搐一下的棕发男人仍保持着端坐的状态。
“你不一起吗?”
欧洛比克的语气中有一丝诧异。
但海琳娜摇了摇头。
“海琳娜·法斯塔夫。”
莱茉尔注意到了仍旧坐着的女骑士,“你的勇武在比武场上令所有人都印象深刻,为什么你不愿和其他人一样响应号召呢?”
“我并非不愿响应,女士。
只是己经有如此之多英武的骑士愿意为您前仆后继,我这个背负着诅咒、惨剧和伤疤的女流之辈恐怕只会为这次正义之举徒增污名。”
莱茉尔走下席位,来到女骑士面前,扶起了她的手。
“法斯塔夫家的悲剧人人听闻,但我不认为那是诅咒,海琳娜女士。
我眼前所见的,是一个从失去亲人的伤痛之中恢复过来,并变得愈发坚强的骑士。
你的加入不仅不会增添污名,反而对卡特布莱克家是莫大的抚慰和鼓励。”
“女士......”海琳娜有所触动。
她缓缓站了起来,双手搭上了卡特布莱克女家主的手,“既然如此,那我也愿意效忠。”
“好!”
欧洛比克爵士鼓起掌来。
虽然许多骑士脸上的神色都有些异样,但还是勉强跟着庆贺女骑士的加入。
“我,海琳娜·法斯塔夫,在此立下誓言,定会一首追杀谋害您亲人的凶手,首到我的心脏停止跳动。”
说罢,海琳娜示意简妮递上剑来。
她抽出宝剑,斜上举过头顶。
欧洛比克爵士的剑也搭了上来,然后又是一把,又是一把......在厅堂灯烛的照耀下,十几把剑搭在了一处。
昏黄的灯光在剑身上跃动,就好像卡特布莱克家的复仇之火在剑上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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