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夕姮一身男子装扮,蓝色素衣,衣服上并无任何华丽的图案,也无任何配饰。唯一突出的是她面凝鹅脂,肌肤胜雪,眉如墨画,神若秋水,很有当年云仕雄的英气。她来到林夫子开办的书院内,书斋静谧优雅,被一片茂密的竹林环绕,清风拂过时,竹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在为读书人伴奏。书院内的学生人不多,撑死就只有十余人,一来是夫子选学生有着严格的标准,品行不端者,倚仗权贵者,心怀恶念者统统不要。书院面积也不大,走廊连通这七八间屋舍,院内有菜园,有果园,有夫子为师母种的花花草草,还有一棵高大的柳树。之前在学院读书时,时常看见夫子闲来无事时拎着水桶就要下地,学生争先恐后去帮他做,结果还被训斥一通:“一群小儿真当老夫干不动了嘛,且给老夫看着!”林夫子是一位大儒,厌烦官场之后办了一家书院,更多的孩童可以入学读书,因而这里不仅有富贵人家的孩子慕名而来,更有寒门子弟为了机遇而来。林夫子曾是太子的老师,他的学生如今有在朝廷任职三品官员,众多权贵挤破头也要请林夫子上门教课,可无奈,林老头一身反骨,只想跟自己的夫人过着半隐居的生活,主业是琴棋书画诗酒花,副业是授课教书下地种菜。“夫子,云夕姮请见。”她跪拜在房门前,手中拿着一封忏悔信。门童见此,进去通报。依稀记着,林夫子一丝不苟讲课,讲着家国大事,讲着抱负野心,林夫子的夫人,是一位女商人,精通经商之道,倘若能够拜在他二老门下,跟着最好的老师学习,对她早日接手云家,守住家产定能事半功倍。这时,那门童出来回报:“夫子现在正在同夫人对弈,不便见你,你还是回吧。”“无碍,学生在此等候便可。”云夕姮看得出来,夫子不想见她。她等又如何,自己犯的错,终究要让自己去弥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也升到最高的位置,渐渐又落回到地平线。天色渐晚,祖母已派人来找。“姑娘,该回去了,再不回老太太该着急了。”章妈贴在云夕姮耳边说。不,老太太已经在家里急得跺脚了。一旁的门童也来通告:“夫子与师母已经歇下,公子明天再来吧。”房内的灯灭了。长时间跪着,膝盖酸痛无力。但云夕姮不想就这么放弃。夫子不同于常人,更是要用不同于常人的办法去对待。她将注意力放在了走廊旁的石榴树,依稀记得,林夫子喜欢用淘米水浇花浇树,可这旁边的茶花海棠君子兰倒也还好,只是对于石榴花……尤其是,这棵石榴花种在了夫子与师母房门前,树的基部还有未干的水,林夫子今日应当是起了个大早才浇了水,夫子如此爱惜,难不成这石榴花有什么意义?“夫子,学生发现,您的石榴花要死了!您再不来,石榴花就没救了!”倏然,她说完这句话,房内的灯亮了。这老头哪里歇下了,一身穿戴整齐,还指不定要去哪里玩。“你说我的石榴花怎么了?”林夫子开口,中气十足,似是因为这石榴花太过重要,就连那语气也显得有些焦急。“回夫子,依学生猜测,这石榴花不出三月,就会枯死而亡。”“你这小子,老夫日日照顾,时常松土,施肥,这不过是因为换季,这树才显得有些许颓靡,你又怎知,你的猜测定会灵验?”林夫子还有些不信。“夫子可知道柳宗元为官之时,遇见一园艺大师郭橐驼?”“你想说什么?”林夫子听懂了云夕姮的话外之音,他想知道,这黄毛丫头能说出什么大道理。“回夫子,郭橐驼曾言,他非能使木寿且孳也,能顺木之天,以至其性焉尔。夫子若是能顺应这石榴花的天性,那它便会开得茂密,师母定然会喜欢,可学生听闻,夫子日日用淘米水浇灌,这时间一长,土壤便会发生改变,原来适宜石榴花生长的土壤发生了改变,那这赖以生长的石榴花的结果可想而知。夫子可知,这石榴花喜欢碱性土壤,而淘米水会使土壤变酸,再加上夫子日日浇灌、松土,不仅夫子累了,这石榴花也该累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想干什么?”“回夫子,云夕姮想继续跟着夫子和师母学习,还请夫子应允。”“你说应允我就应允,那我不太……”没面子了吗?“客之。”一妇人走出屋门,看起来跟三十岁一样,面色红润,面相和善,一袭紫色布衣,却也能看出此人身姿挺拔,贤淑有礼。跟林夫子三十年夫妻,林夫子待她极好。“哎哟,你怎么出来了,这会儿风大,你再冻着身子,快回去。”林夫子挽上林夫人的手,小心扶着她。“客之,这就是今天跪了一天的学生?我看这小孩挺聪明伶俐的,要不就收下吧。”“哎哎,好。咳咳,云夕姮,老夫知道你,当年老夫见你是个读书的料,特地废了老大的劲把你收下,悉心教导,结果你倒好,说不来就不来了,老夫对你很是失望。”一旁的林夫人听此,拧了林夫子一把。“哦呦,咳,但是看在你跪了一天,还给老夫指出了错误,老夫姑且原谅你,但是,倘若你能让这石榴树恢复生机,老夫就同意继续收下你,要是治不好,你哪里来,回哪里去。听懂了吗!”“学生多谢夫子!”“行啦,快起来吧,这都跪了一天了。”林夫人道。一旁的章妈赶紧扶着自家小姐起来。果真,这跪了一天就是不一样,膝盖的酸爽,让云夕姮吸了一口凉气。“多谢师母,那学生这就回去准备准备,明日早些来此。”回程路上,章妈给云夕姮捏着膝盖,还讲着老太太在家急得不行。说是祖母已经给准备好了大鱼大肉,就等着她这乖孙女回家吃饭了。“话说,小姐怎知这石榴花日渐枯竭的原因呢?”这石榴花啊,她当年也种过,那狗屁夫君喜欢石榴花,她就费劲心思去学,去请教有名的园艺大师,因此学到了不少有用的东西,可是后来,他辛苦辛苦种的石榴花被他那小妾说砍就砍了,但是这学来的知识,没想到今天还能用上。果然,留在自己脑子里的,才是自己的。“父亲的书房里有许多书,我只是在那里玩耍时翻看过,没成想今日便用到了。想来也是好运气。”云夕姮回答道。马车轱辘走着,不一会到了云家。大门口一位身穿棕色华服的老妇人,在焦急地等待,定睛一看,除了云老太太还能是谁。“宝贝乖孙!可算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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