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不疑又转眸看了孟夕萤一眼，佩剑离开。偌大的皇宫里只有皇帝坐在龙椅上等他。霍不疑单膝跪地：“臣参见皇上。”皇帝神色疲惫：“今早奚尚书在一条小巷里发现了他儿子的尸体，有人看见是你杀的，是吗？”...
兰念最终没能把孟夕萤带走。
她站在原地，看着霍不疑抱着孟夕萤的尸体走在长安城的长街上。
所有人都看到了。
那个自回到长安就令人闻风丧胆，沾满血腥的少年将军，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体，怀抱着这世间于他来说最珍贵的宝物。
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打扰他，连呼吸都不自觉屏住。
霍不疑抱着孟夕萤回到了霍府。
他把她轻轻放在自己的床榻上，亲自打来一盆热水，用锦布细细擦去她身上已经干涸的血迹。
他的手描绘着她的眼，她的唇，她的一切。
最后他握住她的手，抵到唇边，眼泪汹涌落下。
“阿萤，对不起……”
兰念骂得对，是他害孟夕萤变成这样，是他配不上她。
从一开始，就是他配不上她。
她本该做尊贵一生的丞相千金小姐，如果不是遇上他这个灾星，她何至于落下终生寒疾，何至于被父亲惩罚，被奚肃折磨，最后落的个如此下场。
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他恨她那日背弃诺言，恨她弃他另嫁，恨她害的他母亲不治而亡。6
但说到底不是她的错，而是他无能。
是他的自私，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曾给她。
是他的懦弱，留她独自在风起云涌的长安城受难。
可如今，他再做什么，都换不回一个她。
霍不疑深深弓着身，埋在孟夕萤冰冷的指间痛哭。
不知过去多久，门外传来家丁小心翼翼的声音：“将军……皇上派人来，请您到宫中一趟。”
屋内很久都没回应。
正当家丁犹豫着要不要顶着性命之忧再禀报一次时，房门忽然打开。
霍不疑神色漠然，只有眼底残存的血丝证明他不久前哭过。
“让府内所有人把院子围起来，不准任何人进去，如果我回来见不到阿萤，你们都要陪葬。”
家丁打了个寒颤：“是，将军。”
霍不疑又转眸看了孟夕萤一眼，佩剑离开。
偌大的皇宫里只有皇帝坐在龙椅上等他。
霍不疑单膝跪地：“臣参见皇上。”
皇帝神色疲惫：“今早奚尚书在一条小巷里发现了他儿子的尸体，有人看见是你杀的，是吗？”
霍不疑：“是。”
皇帝叹了口气：“朕不是说不要那么早动尚书府吗？你这样冲动，让朕怎么护你？奚尚书方才来闹了一通，让朕这次一定对你定罪。”
“奚肃近几年来在长安为所欲为，死不足惜。”霍不疑眸光冷肃，“皇上不必顾虑臣，臣愿意领罪。”
皇帝皱起眉，仿佛在霍不疑身上看到他父亲霍焰年轻时的样子。
“你还真是和你父亲一个样子。”
霍不疑对自己的父亲没有一点记忆，他百天时，他父亲就战死沙场。
他没有说话，静静等着皇帝的决断。
半晌，皇帝缓缓起身：“奚尚书年纪大了，朕本想看在他这么多年为国奉献的份上饶他一命，但朕得到消息，他暗中培养了一支私兵。”
他如鹰的目光落在霍不疑身上：“替朕除了，做的干净点，之后朕会给你安个罪名，遣你回边疆，这委屈可受得了？”
霍不疑毫不犹豫：“陛下说笑，为陛下做事，谈何委屈。”
皇帝笑了声：“好，五年后你回来，朕会封你为大将军，日后你要替朕，替太子护好江山。”
“臣遵旨！”霍不疑俯下身，却没再起身，“臣……还想求陛下一个赏赐。”
“哦？”这倒是让皇帝很意外，霍不疑从没要过什么，就连他赏赐的黄金都波澜不惊，“你说说看。”
霍不疑直起身子，语气坚定：“请陛下赐婚我与孟丞相之女，孟夕萤。”
他舍不得看她皱眉。可许多时候，她的皱眉是因为他。霍不疑十指扣住孟夕萤已然僵硬不能动的手指：“阿萤，这次，你真的是我的妻子了。”……...
话音落下，议政殿一阵寂静。
皇帝脸上笑意微微收敛：“孟丞之女，不是今早病死了吗？”
他不过阐述事实，可霍不疑的心还是被刺了一下。
霍不疑抱拳的手捏紧：“臣此生非她不娶，请陛下赐婚，臣……只求一纸婚书。”
见他神情执拗，皇帝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纸婚书而已，朕赐你不是难事，只是不疑……”皇帝走到他身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逝者已逝，你不要执念太深才好。”
这一刻，他不是作为君主在对自己的臣子说话。
而是身为霍父同生共死过的兄弟，以一个长辈在对迷途不返的晚辈劝言。
霍不疑喉间发涩：“……是。”
皇帝摆摆手：“去吧。”
走出皇宫，日头已高。
霍不疑驾马离开，回到霍府就看见几个家丁正在把府邸里挂着的红幔一条条拆下。
他眸色一沉：“谁让你们拆的？！”
家丁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本来这些是为了孟夕萤的生辰准备的，现在人不在了，他们怕霍不疑看了伤心才商量拆下，怎么反倒惹怒了他？
家丁心中腹诽，正犹豫着怎么开口，却听霍不疑说：“重新挂回去，将之前买来的喜字喜烛都布置好。”4
家丁不解：“将军，那些……都是成婚时用的啊。”
霍不疑淡淡略过他：“今晚我成婚。”
说完，他径直走进房中。
家丁在原地愣了好久，猛然瞪大眼睛。
将军……要和已故的孟小姐成婚？！
将军疯了！
霍不疑浑然不知家丁的心想，走进房中，他坐到榻边，静静的看着孟夕萤。
他曾经很多次在孟夕萤病重昏睡时去悄悄看过她。
她就像现在这样，闭着眼睛，面色苍白。
但也不一样，因为她时不时会皱起眉，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不好的场景。
那时，他就会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抚平她紧皱的眉头。
他舍不得看她皱眉。
可许多时候，她的皱眉是因为他。
霍不疑十指扣住孟夕萤已然僵硬不能动的手指：“阿萤，这次，你真的是我的妻子了。”
……
家丁们都觉得霍不疑疯了，但他的命令没人不敢服从。
半个下午，整个霍府张灯结彩，十里红妆。
长安城没人不知道霍不疑要成婚了，但他们都在好奇，他要和谁成婚？
傍晚，皇帝的旨意到了。
霍不疑一席大红喜装，跪在府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丞相之女孟夕萤，娴熟大方，温良敦厚，朕躬闻之甚悦。今将军霍不疑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孟夕萤待宇闺中，与霍将军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孟夕萤许配霍不疑。钦此——”
太监念完圣旨，将其交给霍不疑。
周围围观的百姓一阵安静，而后议论声四起。
无一不说霍不疑是疯魔了，竟然娶一个已经死了ʝʂց的女人。
可霍不疑置若罔闻。
今日是他和阿萤大喜的日子，他想，她一定不愿见血。
然而就在这时，长街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百姓如惊弓之鸟四处散开，霍府门前瞬间腾出一片空地。
来人正是奚肃的父亲，奚尚书。
他带着大批人马，一柄长剑直直指向霍不疑。
“霍不疑，你断我儿一条手臂，又取他性命，皇帝不为我作主，今日我就要为我儿讨回公道！”
听到动静，霍不疑手下将士立刻全副武装，站在霍不疑身后，随时准备与对方浴血奋战。霍不疑却无动于衷。他看着手中刚接过的圣旨，漆黑的双眸一点点变得阴翳。寂静中，只听他冷漠的声音：“现在滚，我可以多留你几日。”...
听到动静，霍不疑手下将士立刻全副武装，站在霍不疑身后，随时准备与对方浴血奋战。
霍不疑却无动于衷。
他看着手中刚接过的圣旨，漆黑的双眸一点点变得阴翳。
寂静中，只听他冷漠的声音：“现在滚，我可以多留你几日。”
奚尚书被他的狂傲气的顿时暴怒。
“霍不疑！别以为没人能把你怎么样，今日我非要为我儿报仇，取你项上人头！”他高举利剑，“给我杀！”
霍不疑眼底闪过抹暗色，抬手接过副将递来的剑，直接刺穿一人的心口。
他利落拔出剑，血顺着火红色的剑刃往地下砸，闪过的血光映在他的眼眸里，看上去就像是他的双眼变得猩红。
“我说了……滚！”
他一手攥着圣旨，腾空而起，当胸一脚将奚尚书从马上踹了下去。
擒贼先擒王。
奚尚书带来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主子就被霍不疑踩在了脚下。
霍不疑居高临下地冷冷睨着奚尚书，锋利的剑刃就抵在他的脖颈上：“我问你，奚肃对孟夕萤的所作所为，你知晓吗？”0
奚尚书只要动一下，那剑就会刺进他的喉咙。
他恶狠狠地盯着霍不疑，怒骂：“她活该！她身有婚约还和你这等废物厮混一处，若不是因为她是丞相之女，这长安城里都没人……啊——”
霍不疑剑锋一转，狠狠刺穿他的掌心。
“这一剑，是你儿子欠阿萤的，我昨日没向他讨这笔账，你急着送上门来，那就你来为你儿子赎这个罪！”
奚尚书面上血色仅褪，凄厉的嚎叫声回荡在整个长安街。
他破口大骂：“霍不疑！你敢杀我！我是尚书，我是皇上亲封的尚书！”
“尚书？”霍不疑冷笑，“丞相我都杀了，你一个尚书算什么？你以为为何我屠灭丞相府皇上都不曾赐罪，只是因为我战功赫赫？”
奚尚书愣住，双眼一点点瞪大。
霍不疑转动剑柄，剑刃在尚书的掌心转圈，剜去一圈血肉。
同时他蹲下身，在尚书的耳边压低声音：“皇上早知道你和丞相的叛逆之心，让我除了你们，今日我大喜，本想多留你两日活头，是你自己不要命。”
“你就陪着你那混账儿子，到地底下去，一同向我的阿萤赔罪吧。”
话落，霍不疑站起身，长剑一抬一落，准确无误地刺穿了奚尚书的心脏。
奚尚书惊惧地盯着霍不疑，似乎还想说什么。
可再来不及发出一个音节，他的手就重重落下，彻底咽了气。
霍不疑没多看他一眼，拔出沾满鲜血的剑，冷冷看向奚尚书带来的一众人马：“还有谁想死？”
众人面面相觑，怎么也没想到这场讨伐结束的这么快。
而眼前的男人一身红衣，沾着血的脸神情阴鸷，活像从地狱走出来的阎王。
一阵刀剑落地的哐当声，众人全都跪下：“请……请将军饶命！”
霍不疑目光轻蔑，转身吩咐自己的将士：“全都押到大理寺去。”
“是！”
突然，霍府内传来一道巨大的爆炸声。
“轰——”
东厢房火舌肆虐，霍不疑狠狠一震，抬脚就冲了进去。
阿萤……他的阿萤还在里面！
将士们和家丁们无声的收拾着霍府的残骸，不约而同的绕开两人，不去打扰他们最后的相处和告别。可直到夜幕再次降临，霍不疑都没有起身。苍慎忍不住上前低声劝慰：“将军，将夫人下葬，让她安息吧。”...
霍不疑就要冲进那烈火之中，然而下一秒，霍府内几处厢房接连爆炸。
巨大的火浪将霍不疑掀飞了出去。
他重重砸在地上，眼前一阵晕眩恍惚。
火势瞬间将整个霍府都包围了起来，家丁们争先恐后地往外逃。
可霍不疑咬着牙强撑着站起身，又要往里走。
“将军！您不能去！”
他的副将苍慎死死拉住他：“里面烧起来了，说不定还有火药，您进去就是送死！”
霍不疑赤红了眼：“放开我！阿萤还在里面，我要去救她！”
话没说完，虚空中又一声爆炸响彻天际。
霍不疑眼看着火焰吞噬一切，陡然无力的跪倒在地。
来不及了……
他茫然的攥紧手中的圣旨，清澈的泪水从他沾满血迹和灰尘的脸上流淌而下。
“阿萤——”
这一声凄厉的嘶喊让在场所有人身躯一震。
那个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从无败绩的将军，此时深深弯下腰，抱着与孟夕萤相联的仅存的一纸婚书，痛苦流泪。
没有人敢上前劝慰他。
他们不忍的别开眼，沉默无声。0
这场火整整烧了一夜。
奚尚书手下的人坦白了一切，从一开始，奚尚书就做好了失败的打算，他猜到自己杀不掉霍不疑，于是派人潜入霍府安放火药。
杀不了霍不疑，就毁了他最在乎的人，哪怕那只是一具尸体。
霍不疑听完，当场将奚尚书的尸体大卸八块，让人给剁成了血泥。
这样他还觉得不够，又想让人去把奚肃的尸体也带来继续折磨。
苍慎拦住他，用给孟夕萤积德的借口阻止了他疯狂的报复。
火灭后，除了几个没能逃出来的家丁，将士从东厢房抬出了一具烧的面目全非的骸骨。
骸骨上唯一能证明孟夕萤身份的，是粘着的几缕红碎布——
那是霍不疑接旨前，亲自给孟夕萤换上的喜服。
霍不疑静静地看着躺在院子中间的那具骸骨，没有再留下一滴泪。
他的眼泪早已哭干了。
他跪到地上，颤抖的伸出手，却又停在半空，不敢落下去触碰孟夕萤一下。
生怕这一碰之后，她就会碎掉，消失的更彻底。
将士们和家丁们无声的收拾着霍府的残骸，不约而同的绕开两人，不去打扰他们最后的相处和告别。
可直到夜幕再次降临，霍不疑都没有起身。
苍慎忍不住上前低声劝慰：“将军，将夫人下葬，让她安息吧。”
霍不疑眼睫颤了颤。
他知道，他不能一直带着孟夕萤的尸体，他迟早要和她分别。
但他就是不想面对这一刻的到来。
见他沉默，苍慎抿了抿唇，正要再次开口。
霍不疑终于站起僵硬的身子，他深深凝望了孟夕萤最后一眼，别开头，全身重量都压在苍慎扶着他的手臂上。
“拜托你……苍慎，好好安葬她。”
他已经没有勇气再看着她被埋葬了。
苍慎郑重点头：“是，将军。”
霍不疑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出霍府。
昨夜来传旨的太监再次站在了府前。
“霍将军，请接旨。”
霍不疑双眼空洞的跪下去。
太监展开圣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霍不疑肆意妄为，先后杀害丞相与尚书两位臣子，罪不容诛。朕念及其父卫国之功，赦免霍不疑死罪，遣回边疆镇守五年，非诏不得回。钦此——”
霍不疑缓缓俯身。
“臣，遵旨。”
苍慎应了声，却还是担忧地看着他。自霍不疑回到边疆，他就像是变了个人。从前他也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但那个时候他的眼睛里有光。苍慎曾问过他为什么这么拼命。...
霍不疑离开那天，长安街上积雪融化，真正迎来初春。
孟夕萤的骸骨葬在了霍家塚，以他的妻子的身份。
等他死后，他的牌匾会和她的并排放在一起。
兰念没有离开，她选择留在霍府，带着霍府剩下的家丁重新整修霍府。
她说，她不想离她的小姐太远，她愿意一辈子守着她，日日为她上香祈福，打扫她的牌匾。
霍不疑同意了。
还有桃夭，她本就是霍不疑找来演戏的，孟夕萤生辰前一日，她就回了兰香坊，很有自知之明的没再纠缠过霍不疑。
她知道，那不是自己能攀上的人。
霍不疑几个月前回长安时，只带了他的一队亲兵。
这次再离开，除了这队亲兵，他多带走了孟夕萤亲笔写的婚书，和皇帝赐婚的圣旨。
而他的腰间挂着一直被孟夕萤珍藏的玉佩。
这玉碎过，被他寻了能工巧匠以金重新补好，却始终不能变回原本的模样。
霍不疑并不喜欢这种物归原主。
走出长安城门后，他最后远远眺望了一眼。
他的阿萤还在这里，终有一天，他会回到阿萤的身边。
……
两年后，边疆。
“捷报！霍将军带领虎焰军再次击退倭寇侵犯，大获全胜！”
驿使在沙荆城的长街上边跑边喊，喜悦的消息传递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沙荆城是边疆的一个小城，霍不疑的军队就驻守在这里，守护城里的百姓，也守着这道防线，守着大夏的所有百姓。
听到消息，街边铺子里的商户都探出头来。
“霍将军又胜利啦。”
“霍将军什么时候回来，让他来我这里吃饭嘛，我请将士们喝酒。”
肉铺子老板笑着看向客栈老板：“林娘子，你那是犒劳将士们，还是想趁机和霍将军多说几句话啊。”
林娘子白了他一眼：“别乱说话行不行，谁不知道霍将军有妻子。”
“ʝʂց害，说的也是。”
沙荆城里不少正值妙龄的姑娘都喜欢英勇帅气的霍将军。
有几个大胆的姑娘去表示爱意，被霍将军义正言辞的以已有家室的理由给婉拒了回来。
菜铺老板话锋一转：“你们听说没，过几天有一支优伶要来咱们着表演呢，叫什么……哎对，清水坊，听闻在扬州那边可有名了。”
林娘子没什么兴趣：“来咱们这种小地方表演图什么？”
“谁知道呢，不过有热闹看，也是给咱们小城添加一份色彩啦。”
几个铺子老板零零碎碎聊了几句，各忙各的去了。
另一边，军营。
霍不疑脱下身上沾血的铠甲，苍慎站在一边顺其自然的接过：“辛苦了，将军。”
“我没事，让医师去看看受伤的兄弟。”霍不疑坐下，面容略有些疲惫。
他的确没受什么伤，但死在他手上的人也最多。
苍慎应了声，却还是担忧地看着他。
自霍不疑回到边疆，他就像是变了个人。
从前他也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但那个时候他的眼睛里有光。
苍慎曾问过他为什么这么拼命。
霍不疑那时坐在沙堆上，望着天上的月亮，嘴角有一抹淡淡的苦涩的笑意：“这世间有权势的人才有选择，我从前没什么所求的，但现在有了。”
后来苍慎才知道霍不疑是霍焰将军的儿子，而他所求的，苍慎在长安都见到了。
可以说曾经的霍不疑心里有一团火。
但现在，这团火熄灭了。
回到边疆之后，霍不疑宛如一个没有感情的杀人工具。
次次倭寇来袭他都冲在最前，杀的最多。
看上去似乎和以前的英勇无畏没什么差别，但苍慎看得明白，他是在求死。
霍不疑如今活着，就是为了死。
这车队前两辆马车是坐人的，后几辆马车是装乐器盘缠的。第一辆马车里的女子柔声萦绕不绝，第二辆马车里却始终静悄悄的。霍不疑望向那辆无声的马车：“那里面是谁？”萧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唇角上翘：“是我清水坊的头牌，一曲可掷万金。”...
苍慎很担心这样下去霍不疑会变得疯魔。
犹豫片刻，他提议：“这次击退敌方，他们应该又能安静一段时间了，我看兄弟们最近都挺累的，听说过几天有支优伶进城，带他们回去休整休整？”
霍不疑垂眸看着指间摩挲着的玉佩，不太在意的点头：“行。”
苍慎无声的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退了出去。
虎焰军进城的消息很快传遍沙荆城。
这小城本来就不大，住的人也不多，但每个人都很感激守护他们的虎焰军。
所以听到他们要来，各家商铺都连忙准备了各种东西，等着送给将士们。
虎焰军进城修整这天，那支传闻中的优伶也抵达了沙荆城。
两队人马同时行至城门口。
优伶队伍统共有五六辆马车，女子们嬉笑的谈论声从第一辆马车里传出，像银铃似的。
骑马走在最前面的男人身穿水蓝色长衫，执一把羽扇，面容清俊儒雅。
霍不疑拉住马的缰绳停下，抬手示意身后的将士让行。
见状，那男人朝霍不疑颔首淡淡一笑：“这位瞧着器宇轩昂，应该就是虎焰军的将军，霍不疑将军吧？”
霍不疑循声看过去，神情淡漠地点了下头，并不想攀谈。
男人却走近向他伸出手：“在下清水坊坊主萧容，久闻霍将军大名，今日见到真是荣幸。”
霍不疑却是微皱起眉：“长安人？”
萧容眼底眸光闪动一瞬，面上笑容不变：“是，我是长安人，不过自小不在长安长大，随母亲去了扬州。”
清水坊的确是从扬州出名的。
霍不疑平淡地移开了视线，再次忽略萧容伸来的手。
萧容轻挑了下眉，也不觉尴尬，自然的收回手：“今晚我们会在沙荆教坊表演，将军来看吗？”
不等霍不疑回答，他身后一众年轻的将士争先恐后的探出头：“都能去看吗？”
萧容笑答：“自然。”
这时，清水坊第一辆马车的帘子被掀起来。
几个女子戴着各色面纱往外瞧，都想瞧瞧那位传闻中的霍将军是何等帅气。
“这就是虎焰军，看着好潇洒。”
“为首那位就是霍将军，果然名副其实，好英俊呢！”
边疆风沙大，人烟又稀少，沙荆城里的姑娘个个皮肤黝黑，带着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飒爽，而这群从江南水乡来的姑娘个个白皙水嫩，多看一眼都水盈盈的。
虎焰军的年轻将士哪里见过，当即就看楞了眼。
随后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霍不疑，小心翼翼的发问：“将军，咱们……”
副将苍慎无奈的笑笑：“你们猜将军为何今日带你们进城？”
将士们怔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欢呼。
女子们嬉笑着放下了车帘，萧容也对霍不疑微微一拱手：“那晚上再见，将军。”
城门打开，清水坊的车队率先往里走。
这车队前两辆马车是坐人的，后几辆马车是装乐器盘缠的。
第一辆马车里的女子柔声萦绕不绝，第二辆马车里却始终静悄悄的。
霍不疑望向那辆无声的马车：“那里面是谁？”
萧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唇角上翘：“是我清水坊的头牌，一曲可掷万金。”
话音未落，那马车的帘子被掀起一角。
那女子半张脸都掩在白纱之后，只露出一双平静如水的眼睛。
她眼睫微掀，正好与霍不疑四目相对。
只一眼，霍不疑狠狠一怔，胸口里死寂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停车！”